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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論《豐乳肥臀》的敘事時間藝術
摘 要：時間意識與宇宙和生命等母題緊密相連，是敘事藝術不能忽略的維度。莫言的《豐乳肥臀》以時序調(diào)度續(xù)接多條線索，保證故事完整性，增加文本的立體感和豐盈感。時限的靈活伸縮，調(diào)節(jié)著敘事的節(jié)奏快慢和情節(jié)詳略，使文本呈現(xiàn)出起伏和諧，疏密有法，張弛有度的整體面貌。
關鍵詞：《豐乳肥臀》；時序調(diào)度；時限伸縮；預示敘述
一、時序調(diào)度――刻畫故事的立體樣態(tài)
雖然劃分敘述時間概念的術語有所不同，敘事學理論家基本達成了共識，認為敘事文本同時具有兩個時間系統(tǒng)：被敘述故事的原始時間和敘述者敘述故事的時間。故事時間的多維并存和敘事時間
2、的一維發(fā)展之間的必然存在矛盾。這一矛盾促使敘事者在線性敘事過程中，對故事時間加以裁剪編排，以期更好地表現(xiàn)故事本身。徐岱更是指出：“在小說里即便是故事時間也是一種‘偽時間’，即已經(jīng)過敘事主體的主觀提純之后的時間。因而在敘述活動中小說家只有一條途徑通向真實，這就是重新創(chuàng)造出一個時間系統(tǒng)，以實現(xiàn)一種‘詩的真實’（虛擬的真實），這種真實建立在主體對‘世界一’的新的發(fā)現(xiàn)的基礎上。為了有效做到這一點，小說家需要對故事時間重新切割組合。”[3]可見，對于時間的的精心編織，如同小說對材料的取舍和情節(jié)的安排一樣重要。
根據(jù)故事時間順序在敘事文本中的順序之間的關系，胡亞敏將小說的時間順序分為逆時
3、序和非時序?！敦S乳肥臀》雖然時間龐雜，但敘述的時間脈絡暗含其中，屬于按時序編排的作品。因此，此處以逆時序為主要觀察點，研究《豐乳肥臀》敘事時間對故事時間的解碼和重新編碼?！敦S乳肥臀》在順時敘述的基礎上，局部閃回和閃前運用頻繁。閃回分為填充閃回和對比閃回，其運用尤為重要。其作用表現(xiàn)在一下兩方面：
一方面，填充閃回續(xù)接多條線索，保證故事完整性，增加文本的立體感和豐盈感。填充閃回是對事件的追述，填充遺漏和省略的故事，起到修正和解釋等功能。第五卷的三十九章是眾多閃回敘述的一處。全章以第三人稱全知視角和“鳥兒韓”這一內(nèi)視角交替敘述，填補了鳥兒韓被抓到日本做苦役和逃回家的空白經(jīng)歷，時間跨
4、度為十五年。此處閃回續(xù)接第二卷第十四章的內(nèi)容，使鳥兒韓和孫家大啞巴的糾葛順理成章，為后文寫二人的沖突埋下了伏筆。小說在刻畫眾多人物的時候，線索不免繁雜。莫言為了使故事更加流暢，常常運用到這樣的填充閃回。
另一方面，對比閃回產(chǎn)生的今昔對比和個體差異的對比，深化了作品的文化意蘊。第四十五章和卷外卷中的補五，是對上官想弟的補述，續(xù)接十五章的內(nèi)容。四十五章用上官想弟臨死前的回憶為組織方式，概述了她為了眾姐妹而賣身的悲慘經(jīng)歷?！八涯切┯洃浿械膶氊?，一件一件往外摸著，一邊摸一邊說，拿那去吧，娘，不用愁，有這個咱還愁什么，……”[4]276曾經(jīng)充滿辛酸的苦心積攢，和如今窮困艱難的生活進行
5、對比，表明上官想弟對命運抗爭的無效，凸顯其悲劇性。“我進了火坑的那天起，就發(fā)了誓，反正，賣一次也是賣，賣一萬次也是賣，只要姐妹們都過上好日子，我就豁上這身皮肉了……”[4]276上官想弟對姐妹們“好日子”的幻想，和姐妹們在生活中苦苦掙扎和陸續(xù)死亡的現(xiàn)實形成強烈的對比，凸顯個體悲劇的同時達到社會反思和社會批判的深度。卷外卷第五篇是對上官想弟解放回鄉(xiāng)之后到死亡之前的經(jīng)歷的補敘。本篇用她值得同情的遭遇和階級斗爭的殘酷場面進行對比，揭露“文革”時期階級斗爭的殘忍、人性的扭曲和社會的瘋狂，達到歷史反諷的效果。
二、時限伸縮――把握情節(jié)的節(jié)奏進程
敘事的詳略總是和敘事節(jié)
6、奏的快慢相關。敘事節(jié)奏與敘事學中時限的概念緊密相關。時限是敘事的速度研究，主要探討故事時間長度和敘事時間長度之間的關系。胡亞敏將時限分為等述、概述、省略、擴述和靜述五類。[2]76敘述時間小于故事時間為概述，相反則為擴述；敘述時間為零，故事時間無窮大為省略，相反則為靜述。等述則是指敘述時間約等于故事時間。其中省略和概述使文本容量增大，密度減小，可以加快敘事節(jié)奏；而擴述和靜述則使文本容量減小，密度增大，敘事節(jié)奏減緩。
第五十七章第一句便是：“魯璇兒和上官壽喜結婚三年，肚子里還沒有懷上孩子?！盵4]359一句話概括出三年來發(fā)生的最重要的事情，使后文借精生子順理成章地展開。第五十九
7、章開篇，“二姐上官招弟，也是于大巴掌的種子?！盵4]364對上官招弟的身世一筆帶過。這些概括性的敘述對于不構成主要情節(jié)，但是有必要交代的事情進行簡單陳述，拓展了故事的寬度，便于讀者對事件進行整體把握。第五卷開篇寫到：“上官金童十八歲生日那天，上官盼弟強行帶走了魯勝利。”[4]232略去了司馬庫被殺之后的五年的時間。小說中的這些省略寫法，過濾了不必要的贅述，加速了敘事的進度，拓展了故事的長度。因此，概述和省略都具有加快敘述節(jié)奏的功能，兩者共同延展了故事的長度和寬度。
相較于概述和省略，擴述和靜述則緩沖了故事節(jié)奏。例如，第三十章對秦二先生上國文課的描寫屬于擴述。在老師帶讀和學生跟
8、讀的每一句話的間隙，作者都插入了場景的描寫，故事節(jié)奏減緩。擴述時，敘述者用較長的篇幅描寫短時間的情節(jié)，刻畫細致、飽滿，敘事速度緩慢。而第二十五章和五十四章等多處出現(xiàn)畫面描寫，將故事時間定格在某一刻，對此刻同步發(fā)生的事進行靜止式的繪畫。這種靜述寫法，有時候也被稱作“凝固的現(xiàn)在”?！啊态F(xiàn)在’在1985年以后的莫言小說中屢見不鮮?！盵5]這一手法與電影特寫鏡頭有異曲同工之妙。如果說，概述和省略加快故事進程，給讀者提供閱讀動感和快感的同時，也有寬泛空洞的不足。
三、預示敘述――彰顯作品的深度模式
“預示敘述是關于言說時尚未發(fā)生之事的敘事：預言、預演、計劃、推測、
9、愿望、籌劃，等等。”[6]100“預示敘述中的惟一事實是敘述聲音在敘述時間的現(xiàn)在從事假想、編造、或心理的擬真行為?！盵6]101可見，預示敘述的范疇寬于閃前的范疇。預示敘述中的“預言”和“預演”均是指向未來將要發(fā)生的事，等同于閃前的概念，它們是可以確信或證實的。而“計劃”、“推測”、“愿望”和“籌劃”等在時間上也指向未來，但它們是虛擬時間，是單純的觀念構建，無法得到證實。
如果說閃回呈現(xiàn)了更加豐滿的上官魯氏和司馬庫形象，那么，預示敘述無疑增加了上官金童這一形象的深刻意蘊?！拔乙呀?jīng)不需要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兒子，我需要的是像司馬庫、像鳥兒韓一樣能給我闖出禍來的兒子，我要一個真正站著撒尿的男人！”[4]298母親上官魯氏對兒子上官金童的呼喊，正是莫言對于當下的“我們”的熱切期盼。上官金童象征著我們民族在當下的狀態(tài)，是生命力衰竭的可悲的載體。
第十五章的結尾處，作者借上官想弟的口第一次呼喊著：“金童啊金童，你好好長，快快長。咱們上官家可全靠你了！”[4]90想弟對金童又快又好地長大，承擔起家族興旺的使命的愿望是指向未來的預示敘述。這一預示敘述可以引起讀者類似的主觀構想，對金童的成長和強健給予極大的關注和期待。第二十四、三十六、四十六、四十七等章節(jié)，都有對上官金童命運的預示敘述，表現(xiàn)出對其剛強、血性和有所作為的美好期待。
論《豐乳肥臀》的敘事時間藝術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