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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也談《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》的主題
海子是當(dāng)代學(xué)院派新詩人的代表，他的詩歌語言簡約、流暢.抒情短詩《面朝大海春暖花開》是其中的佳作，高中語文課本第三冊的編者認為這首詩“表達了詩人對塵世幸福生活的向往”①。有人以為海子向往的應(yīng)是“結(jié)廬在人間，而無車馬喧”的一方凈土，擺脫了名韁利鎖后“小舟從此逝，江海寄余生”的超脫遁世，因為時代由農(nóng)業(yè)社會走向工業(yè)社會、大步跨向信息社會打碎了他追求的好夢，所以永遠地“面向大海”。②我認為，這兩種說法都失之偏頗，《面朝大海春暖花開》是海子自殺前不能直面塵世的復(fù)雜情感的表白，但不是表達“對塵世幸福生活的向往”，也不是表達對“超脫遁世”的失望，而是表達了對塵世不能容納
2、他這個淳樸天真的農(nóng)家孩子的不滿和無奈。
讓我們來細細剖析《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》這首短詩。
第一章描寫的是一幅作者向往的生活圖景。詩人清楚的告訴我們：“幸?！笔侵钙胀ǘ椒驳纳睢拔柜R，劈柴”“關(guān)心糧食和蔬菜”，自由而溫暖的生活——“周游世界”“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”。海子對大海既陌生（他出生、成長、讀書、工作，都遠離大海），又極有誘惑力（他有許多詩都寫到大海）?！按蠛！薄按号ㄩ_”兩個意象，透露了詩人內(nèi)心的意向、寄托著詩人無限美好的遐想：他很想走出封閉，他渴望人間的溫暖。
作者為什么描繪這極為平凡的生活圖景？還是讓我們先來了解一下詩人的生活經(jīng)歷吧。海子1964年3月出生于安徽懷寧縣一個
3、封閉而貧窮的小山村——查灣。小時候，在饑餓和半饑餓的環(huán)境中度過了天真無邪的童年，隨著大弟弟和二弟弟的降生,原本貧困的家庭更加入不敷出。上小學(xué)的時候，海子放學(xué)回家，為了讓兩個弟弟先吃，自己往往只吃些殘羹冷菜。上了初中，農(nóng)忙時，星期六下午上完課后，海子就從學(xué)校步行回家,插秧割稻.；第二天，照樣做一整天的活，掙幾個工分，以便為家里在年底分紅時能多掙一些糧油。忙完活后，在菜地里拔幾棵白菜炒熟（沒有油只有鹽）裝入瓶中，作為他下個星期的美食；再背一瓶子的腌蘿卜和四、五斤米去上學(xué)。1979年考取北大時，他手拿錄取通知書在井邊大喊大叫，為自己就要實現(xiàn)第一次看見真實的火車、坐火車的愿望興奮不已。上北大時，媽媽東
4、借西湊了３０元錢，給海子帶上。鄉(xiāng)村老裁縫的父親，每晚挑燈夜戰(zhàn)為鄉(xiāng)親們加工衣物賺錢供給海子在北大時每月10元的生活費。大學(xué)畢業(yè)后，海子被分配到中國政法大學(xué)工作，“第一個月90元的工資，他寄了60元回家?！?988年，孝順的海子把媽媽接到北京昌平生活了一段時間，臨別前，海子遞上300元錢，讓媽媽回去買些自己喜歡吃的、用的東西?？蓩寢屩纼鹤拥纳钜埠芸啵涸诜块g里，找不到電視機、錄音機，甚至收音機，他既沒有錢也沒有空閑去學(xué)跳舞、游泳、騎自行車?？墒呛Ｗ硬槐蝗死斫猓拇问?，寂寞而凄涼地徘徊在封閉而貧窮的生活之中。在單調(diào)與孤獨之中寫作，又不被人認同，連詩歌的發(fā)表都極不順暢。常遠曾說：“今年開學(xué)后不久（
5、即寫這首詩的前后）”，（現(xiàn)在）“窮極了，臨時到商店買個東西都沒錢”。我認為，來自貧困而封閉地區(qū)的海子，他向往的不是那種陶淵明式的“閑散”生活，而是讓全家能夠吃飽穿暖，充滿家庭溫馨的普通生活。1989年初，海子回了趟安徽，可是他的家鄉(xiāng)依舊是那么封閉而貧窮。在家里，他的農(nóng)民父親甚至有點兒不敢跟他說話，他的家人誰也不能理解他的思想和寫作。他從小就為不能擺脫封閉而貧窮的環(huán)境傷透了心，可是如今他又失去了家庭的溫暖感。面對“故鄉(xiāng)之行給他帶來了巨大的荒涼之感”，他能不失望么？于是，詩人就只能在詩中描寫一幅極為普通、平凡的，自由、溫暖的生活圖景，來表達他對“幸?！钡目释?。
再看第二章，“從明天起”，言外之意
6、就是今天仍然過得極為艱難和不幸?！昂兔恳粋€親人通信／告訴他們我的幸?！薄槭裁匆嬖V親人自己所向往的幸福圖景，目的是表達自己有心孝敬父母，但不能改變他們的貧窮，自己有心關(guān)愛弟弟，但不可能使他們走出封閉，自己內(nèi)心那種痛苦、無奈、愧疚的復(fù)雜心情。目的是讓親人明白自己的一片孝心。這里詩人運用“閃電”這個意象，清楚地告訴讀者：作者心中明白，那田園牧歌般的平凡普通、自由溫馨的生活，對自己來說，是“閃電”一樣可望而不可即的一種美麗的愿望。美則美矣，但只能神往而不能達到，只是“海客談瀛洲”的天真幻想，“處涸轍以猶歡”的瀟灑好夢。
第三章中為什么說，“陌生人，我也為你祝福／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／愿你有情人終
7、成眷屬／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／我只愿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”？因為作者心中明白，現(xiàn)在自己只是僅能“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”，只能祝愿“陌生人”，“有一個燦爛的前程，有情人終成眷屬，在塵世獲得幸?！?。“塵世”二字透露了詩人對于“幸?！钡奶厥馇楦校核辉篙p易放棄，但這些“幸?！睂儆谀吧耍呀?jīng)不可能屬于自己了。“我只愿面朝大海，”字面上是“只愿”，但實際意思是“只能”，言詞中蘊藏的是對“塵世”充滿無可奈何的憤激的心情。
那么作者為什么把世界說成“塵世”？是什么造成作者對“塵世”如此失望的呢？上海子的生前至友西川說，“海子是一個有著自殺情結(jié)的人”，這是因為當(dāng)時不能透露海子的《不是遺書的遺書》
8、：“今晚，我十分清醒地意識到：是常遠和孫舸這兩個道教巫徒使我耳朵里充滿了幻聽，大部分聲音都是他倆的聲音,他們大概在上個星期四那天就使我突然昏迷，弄開我的心眼，我的所謂“心眼通”和“天耳通”就是他們造成的。他們想使我精神分裂，或自殺?！薄敖裉焱砩纤麄儗ξ业幕寐犝勰ケ砻?，他們對我的言語威脅表明，和我有關(guān)的其他人員的精神分裂或任何死亡都肯定與他們有關(guān)。我的幻聽到心聲中大部分陰暗內(nèi)容都是他們灌的?！薄拔业乃行袨槎际且虮┩匠＿h殘暴地揭開我的心眼或耳神通引起的，他和孫舸又對我進行了一個多星期的聽幻覺折磨，直到現(xiàn)在仍然愈演愈烈地進行，他們的預(yù)期目的，就是造成我的精神分裂、突然死亡或自殺”。給駱一禾的信中說
9、，“邪惡奸險的道教敗類常遠，他把我逼到了精神邊緣的邊緣。我只有一死”。常遠何許人也？是海子“交往幾年，住在西環(huán)里時同一單元，較早地參與研究法治系統(tǒng)工程，以及對宗教（他非常崇拜西藏文化）和氣功的興趣，所以有許多共同語言”的朋友，在海子自殺前的一天，曾“建議他發(fā)揮內(nèi)行的想象力，寫一部關(guān)于氣功的科幻電影劇本”（常遠為海子死的說明材料）。從這些事實中，人們不難看出常遠等人利用海子在封閉貧窮的環(huán)境長大，在封閉孤獨的生活中形成的對美好生活的無限渴望的心理和偏執(zhí)倔強的個性，引導(dǎo)他迷戀氣功，直至走火入魔的過程。《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》這首詩正是常遠在“那一年放寒假前的一天”的建議前后寫成的，因此如果有人說這就
10、是常遠把海子逼到精神崩潰的明證，不應(yīng)該是無稽之談。西川的“他可能是在開大周天的時候出了問題。......他覺得自己的肺已經(jīng)全部爛掉了”這些話,可以說也是有力的旁證。作于1989年3月14日的《春天，十個海子》詩中己經(jīng)表現(xiàn)了他最后死亡時的全部景象，是詩人的自我神示。這顯然是海子被“逼到了精神邊緣的邊緣”最具體生動的寫照。是什么把一個“純潔，簡單，偏執(zhí)，倔強，敏感”（西川語）的、說“雷鋒是個大好人”的淳樸的農(nóng)家孩子一步步逼到精神崩潰？這是一個誰都不難猜透的謎。
純潔、簡單的海子一向把世界看得無比美好，可是現(xiàn)實卻讓他碰上了“邪惡奸險的道教敗類”，那些人向他“灌輸”“陰暗的內(nèi)容”，使他“覺得自己的肺
11、已經(jīng)全部爛掉了”，“目的，就是造成…..精神分裂、突然死亡或自殺，”這世界怎不讓作者感到失望？又怎能說不是渾濁的“塵世”呢？
西川說，“海子像一顆年輕的星宿，爭分奪秒地燃燒，然后突然爆炸?！焙Ｗ与x我們越來越遠了，但是如果真正去認真的研究和了解海子，那么就會覺得“為詩歌而死。他的創(chuàng)造力已面臨絕境，死是一種解脫”(羅明譽)之類的說法是那么膚淺。以為海子不能承受現(xiàn)代社會的生存壓力，是那么的蒼白無力。說“這后一個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，顯示出詩人陷入矛盾境地：在人生觀、價值觀上既肯定世俗生活，又不甘于墮入塵世成為俗人”是那么地不理解這個貧苦不堪的農(nóng)民孩子的心。我認為，這后一個“我只愿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”
12、表達的是一種作者對“塵世”的失望和憤激之情：是“塵世”不能容納他這個出身貧寒的天才，逼得他轉(zhuǎn)過身去背對塵世，面朝大海，去尋找春暖花開的幸福的天堂。所以，全詩的主題是表達海子對自由溫馨的普通生活的向往和渴望，對自己不能孝敬親人的痛苦和愧疚，對塵世的不能容納他的無奈和不滿；也蘊涵著對塵世中邪惡奸險的敗類極大憤怒和控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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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高中語文第三冊》課文提示
②張在科《<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>主題探究》見《中學(xué)語文教學(xué)參考》2004第5期）
Wangjing08092002.@ 2003.11.
也談《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》的主題
